马车行至河北境内,天色渐暗,暮云低垂。一行人于驿站歇脚,阿秀趁机下车打探消息。婉贞坐在角落,捧着一碗粗茶,目光落在墙上张贴的告示??那是朝廷新颁的《盐政听证章程》,字迹工整,墨香犹存。她凝视良久,指尖轻轻抚过“百姓代表可列席议事”一句,唇角微扬,却未笑出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老师。”阿秀匆匆回返,脸色发白,“刚从驿丞口中套得话,京中已有风声,说您携‘逆书’潜逃,图谋在南方聚众作乱。礼部已下令各地关卡严查南下女子,凡形迹可疑者,一律扣押送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婉贞不动声色,只将茶碗放下,淡淡道:“他们若真知我在何处,此刻怕是大军围堵了。不过是虚张声势,欲乱我心罢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另一位女弟子柳眉皱起:“可岭南路远,沿途盘查甚密,我们三人皆为女子,又无通行文书,恐难顺利过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婉贞沉吟片刻,忽而起身,自包袱中取出一本薄册,封皮无字,内页却是密密麻麻的手抄账目。“这是晋商与户部往来的银钱流水副本,仅此一份。明日一早,你们二人分头走??阿秀带这本账册由沧州绕道山东,投奔济南书院分会;小菱则取道九江,前往武昌残存的尼庵联络幸存弟子。我会独自南下,引开追兵视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阿秀惊道:“不可!您一人太过危险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正因我一人,才最安全。”婉贞微笑,“他们认定我必有同党接应,反倒不会料到我孤身上路。况且……”她指了指车帘上的野菊绣纹,“这标记已传遍南北,只要有人认出,便不会真正下手。百姓心里有数,谁才是该护的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夜深人静,婉贞独坐灯前,提笔在《赤炭录?终章》上续写道:

        >“行路者,不惧歧途,惟恐初心蒙尘。今别同伴,非弃也,乃散火种于四方。一人之身有限,万民之心无穷。纵使山河阻隔,风雨如晦,只要笔不断,声不绝,公道自有归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次日拂晓,三辆不起眼的驴车分别驶离驿站,各奔东西。婉贞换上老妪衣衫,头戴灰布包巾,拄一根竹杖,怀里揣着半块干粮、一本《女诫注疏》作掩护。她所乘之车由一名年迈车夫驾驭,乃是赤炭学会安插在官道上的暗桩,专司传递要信之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一路南行,越往江淮,气候愈暖。冰雪消融,田间已有农人耕作。然而沿途所见,却是荒地多而垦者少,村舍破败,偶有孩童面黄肌瘦,在路边拾柴草为炊。一日途经一镇,见市集冷清,唯有一群妇人在井边争水,骂声四起。

        婉贞下车询问,方知今年春旱,官府却不准私凿水渠,称“恐坏龙脉”。更有胥吏借机勒索,每户须缴三钱银子方可取水一日。她默默记下此事,当晚宿于破庙,燃香写下《水利陈情状》模板,托当地一名识字塾师广为抄传,并附言:“凡遇此类苛政,十户联名即可赴州县衙门呈递,依《户部则例》第七条,地方不得拒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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